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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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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貴賓候機室裏, 戴珍蓁頻頻望向出口處,生怕她二哥突然出現。再看茉莉,神情自若地端坐在旁,正心無旁騖地讀著一本《飛鳥集》。

小姑娘好奇地歪頭打量了一會兒她, 說出了心裏的猜疑:“黃茉莉, 你也沒有很愛我二哥吧。”

茉莉聞言, 並不擡頭,視線落在那句“I love three things in the world.Sun moon and you.Sun for morning,moon for night, and you forever”上面久久都沒有動,過了好半晌,她才找到思緒,問道:“哪裏看出來的?”

戴珍蓁講不上來, 她就是感覺, 想了會兒說道:“你要是很愛,怎麽會不期待呢?”

“期待什麽?”

“期待我二哥會突然來送咱們啊。”

茉莉翻過書頁,繼續看:“他不是說了不來嗎?”

“那萬一呢?你就一點都不期待?”

“他說不來肯定不會來,你二哥你自己還不了解他嗎?更何況, ”茉莉稍一凝神, 擡起視線看向幺妹,“他要是來了, 能說的也都說了,要是不來, 不說我也知道。”

戴珍蓁沒聽太懂, 倒也不糾結, 接著自己的話說:“還有一件事,也能看出來你並沒有那麽愛我二哥。”

“什麽事?”茉莉心不在焉又翻過一面。

“我二哥的前女友, 你也從不吃醋。”

茉莉掃了她一眼:“這個話題不是討論過了嗎?”她覺得沒必要再舊事重提。

“我可學不來你這麽大度,”戴珍蓁自顧自喃喃著,“我一準要吃醋,還得問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茉莉笑了笑,沒解釋太多。她也經歷過這段時期,糾結他的過去,年齡,閱歷,可越到後面越發現,他心裏想著誰,有沒有她,是感覺得到的。有也好,沒有也罷,都能說明什麽問題呢?到最後還不都得分開嗎?

不過是愛過了一場,經歷了一番,感受和體驗的不同而已。

戴珍蓁托著下巴仔細打量著她,“就連我都看出來了,我二哥待你真有些不同。黃占磬和武羅都讓你帶走了,還有我這個寶貝妹妹,我都要高考了,他竟然發大善心讓我跟你去美國玩,不過就是要帶著堆作業一起。”戴珍蓁無奈嘆口氣:“還得每天和他打視頻,匯報學習進度,這也真就我二哥想得出來,想想我都出國了還得每天看他那張老臉,我都要吐了。”

一說到這個,戴珍蓁渾身不得勁。茉莉還要糾正她:“不是去美國玩,是去美國醫院學習。”

戴珍蓁差點吐血,說:“你跟我二哥真是夫唱婦隨,絕配。”

就這樣,那天直到起飛,戴遠知都未曾出現。

在醫院的日子遠比戴珍蓁想象的要單調和枯燥,茉莉倒是挺自得其樂,她是很能靜得下心來的性格,走到哪裏給她一本書就能消磨閑暇時光,看書要有氛圍,戴珍蓁在這樣的氛圍裏,無事可做,也只得看書,時間長了,心竟也靜了下來。

戴遠知過的是美國時間,無論白天戴珍蓁什麽時候打過視頻去向他匯報學習情況,他都在,換算成國內時間,有t時候已是深夜十一二點,他都還沒睡下。為了不吵到茉莉休息,戴珍蓁都會在旁邊房間打視頻,結束之後還會跟茉莉念叨,什麽我二哥這夜貓子,晚上都不用睡覺的,本來還能用時間差的借口的,真的,二十四小時不管我什麽時候打過去他都在,太勵志了,我們家的錢都靠他不睡覺爭分奪秒賺出來的,我以前都不知道他賺錢這麽拼命。

說者無心,聽者有心。茉莉知道他的失眠癥越發的嚴重了起來,可明明前陣子晚上也能睡個安穩覺,說是好了不少。想來是要操心的事情太多,她拿著書註意力開始不集中了,滿腦子都在想著他的失眠。戴遠知的精力有別常人的充沛,睡得不夠也能專註工作,歷來身體素質強的人才能成就一番事業,然而就算是再鐵打的身體也經不住這麽消耗。

茉莉聽不出來戴珍蓁這番感悟是發自內心的,還是調侃使然,卻還是由衷地說道:“你二哥很不容易,別人只看到他風光無限,真正了解關心他的人少,他對你嚴苛也是對你負責,你二哥有他的苦衷和難處,你是他的家人,是他最疼愛的小妹妹,更應該多多的關心他才是。”

戴珍蓁無所謂地說道:“二哥不是還有你嗎?”

“我不是他的家人,不會永遠陪在他身邊。”

戴珍蓁註意到茉莉語氣和用詞的微妙,感覺到了離別的氣息,“你要去哪裏嗎?”

茉莉沒有笑意地牽動了下嘴角,搖了搖頭。

戴珍蓁往椅背上一靠,兩手一攤,表示:“真看不懂你倆,你呢,像是臨終交代似的,讓我多關心二哥。我二哥更神奇,每天借著讓我匯報學習情況跟我打探你的狀況,還以為我不知道呢,我說他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這麽放心不下,幹嘛不親自過來守著。”

茉莉拿過枕邊那本《飛鳥集》,現在唯有看書才能使她靜心,聽到戴珍蓁又問:“你在這裏這麽多天,見不到二哥,也沒跟他聯系過,你們為什麽不聯系呢?難道你都不想二哥嗎?”

戴珍蓁還不知道她和戴遠知已經分手,為了減少思念,到美國以後,兩人刻意不主動聯絡,並沒有說好,只是有默契的這樣做。但兩人反常的行為,還是讓戴珍蓁感到匪夷所思。她似乎也隱隱聞到了某種信息,想問茉莉,又不好直接問,只能這樣旁敲側擊。

茉莉視線在書的某一頁上定了許久。怎麽會不想呢?只要一停下來,一閉上眼睛就會想他,短短半年時間,戴遠知已經滲透了她生活的角角落落。茉莉全然忘卻了認識他之前自己的狀態,也回不到從前。想他的氣息,他的懷抱,他的聲音,他滿眼的柔光,他低沈的笑聲,想他們親昵的時候他為她沈溺的模樣,想黑夜裏他沈沈的呼吸裏那雙讓她沈迷的染欲的眼,想他風平浪靜的神色,慢慢滑動的喉結,想他……

茉莉擡眼望向戴珍蓁:“你應該問,如何才能克制住不想他。一開始是會有點難的,但熬過了最初漫長難捱的時間,後來也沒有那麽難過。我只要知道他在這個世界的某一處平安健康地生活著,對我來說生活著的每一天都充滿著希望,哪怕不能時刻看到他,也會好好生活下去,偶爾想起他,但不再會時時刻刻都想著他了。”

戴珍蓁感到不可思議:“我二哥真有這麽好嗎,值得你這麽心心念念,我感覺他和一般的男人也沒有什麽不同,不過就是人長得高大些,有些學識和能力,派頭是有的,家裏最講究的就是他了,那也是因為早些年留過學,爺爺住在美國的時候,他幾乎每年都會去賓夕法尼亞過假期,去過的地方比別人多多了,思想上新潮些是肯定的,但也沒有什麽特殊的,這個世界上這麽多人,難道真找不出比我二哥好的男人了?我不相信。我聽大人們說,想給我做二嫂的人從平城能排到法國,怎麽可能這麽誇張?不過二哥要求高,這我是知道的。”

小時候,她問過二哥,什麽時候給她找個二嫂。那時候她剛失去父母雙親不久,伯父和伯母將她接到二哥那院裏頭住,二哥已從家裏搬出去,她睡在二哥那屋裏頭,對外面發生的一切都毫不知情也不關心,並不知道她二哥人生正經歷著一場大變局,他和女朋友分手的消息攪動了大半個平城,家裏也正為這事劍拔弩張。

偶爾,二哥會回來一趟,那時的二哥還是慈祥的二哥,在她問這個問題的時候,一時興起地將小小的人兒抱到膝上,吊兒郎當的說,你想二哥找個什麽樣的?小姑娘想也沒想的道,要對二哥好的,對幺兒更好的。

伯母在旁笑著道,你二哥要求頂頂高,還是幺兒看人準,以後都聽幺兒的。

小姑娘拍著手叫道“好呀好呀”。

我二哥喜歡的女子一定是世間少有的好,但二哥說純凈的感情對他這樣的人來講太過奢侈,他不敢要,也要不起。

戴珍蓁卻覺得二哥說的和做的不太一樣,她第一次見到黃茉莉是在老太太的壽宴上,二哥做足了派頭,平常就是那麽拿腔拿調的一個人,可只有說到黃茉莉的時候,眉梢眼角才會舒展開來。

更不論後來,黃茉莉戴著一頂紗帽出現在老太太的花廳裏,那帽子在她頭上一整個晚上也不曾脫下過,可見二哥和老太太都是極疼她的。又有誰見過二哥這樣耐著心教過人打牌,戴珍蓁都看在了眼裏,那麽理智清醒的二哥,有了喜歡的人也會藏不住,也會和普通人一樣,這樣奮不顧身地墜入進愛河。

那麽黃茉莉到底是怎樣一個姑娘,竟讓二哥這樣癡迷?初見她時,戴珍蓁只覺得眼前一亮,她身上有一種幹凈清透的靈氣,無疑這是個美人兒,還是那種不惹塵埃不沾世俗的出塵的美,可當她一開口說話,撲面而來的親切可人,一點也不覺得遙不可及。戴珍蓁只是看了那麽一眼,幾乎可以斷定,這一定是二哥喜歡的模樣,不僅僅只是美,而是茉莉身上那種安定的能量,使但凡靠近她身邊的人都能很快靜下心來,找到最初最純粹的那個自己。

這樣的人是很難迷失自己的。

受她影響的人也很難迷失自己。

明天就要上手術臺了,戴珍蓁問她:“你怕嗎?要不要今晚和我二哥通電話?”

茉莉搖搖頭,表示不需要。

戴遠知不會不知道,就算她不說,格林教授的團隊也會提前通知他。聯系了又能怎麽樣,與其趕不過來,不如不惦念不聯系。

戴珍蓁還是瞞著茉莉給戴遠知打去了電話,始終聯系不到,關機關了一整天,眼看茉莉都要進手術室裏了,她二哥卻音信杳無。

被推入手術室的病人好比即將上刑場的犯人,哪有不怕的,夜深人靜的時候,茉莉摘下了中指的那枚戒指。臨行前一晚,戴遠知在她熟睡的時候,把這枚纏了紅線的戒指推進了她的中指指根。

茉莉拉開床邊櫃子第一格抽屜,取出一個戒指盒,精致的首飾盒裏放著另一枚鉑金戒,上面點綴的小小碎鉆在光線微弱的房間裏折射出異樣璀璨精瑩的輝光。

將它翻轉過面去,還能看到光滑的內圈裏刻著戴遠知和茉莉名字的拼音縮寫。茉莉仍記得在去拉斯維加斯的前夕,他們一同選購婚戒的場景,雖然那只是假扮夫妻需要的小小道具,戴遠知卻極其慎重地詢問她喜歡什麽式樣。

“素一點的就行。”當時她是這麽回答他的。

第二天戴遠知就拿了幾張設計樣圖,茉莉從中選擇了兩款,最後和戴遠知及設計師商量過後敲定了最終樣式。

她沒有問戴遠知為什麽這麽認真地對待一場心知肚明的游戲,有些話不用問得太明白,有些事也不用知道的那麽清楚,糊裏糊塗地沈浸在游戲本身當中,到得要抽身離開的時候,才不會那麽痛苦。可茉莉的不問並非她不清楚,而是她太清楚,卻要假裝糊塗地看著自己清醒地沈淪下去。

那夜,她將兩枚戒指收進了首飾盒內,一起鎖進了櫃子裏,鑰匙放在了一個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地方。

在臨睡前,茉莉想起了祖母和母親,思緒朦朧間,輕聲默念道:“媽媽,奶奶,你們要保佑我手術t順利。”

第二天一早,一切準備工作就緒,上午十點半,茉莉手術開始。

戴珍蓁一行人焦急地等待在手術室門外。不會兒黃占磬拿著手機,眉心不展走進來,看到她這副模樣,戴珍蓁也知道還是沒聯系到二哥。

“他該不會在睡覺吧。”戴珍蓁郁悶道,“平常看他像個神仙一樣都不用睡,還說我是夜貓子,現在可好了,關鍵時刻人聯系不到了,肯定就是又好幾天沒睡覺,這兩天補覺呢。”

對戴珍蓁的孩子言論,黃占磬沒有當回事,他跟著戴遠知這麽多年,最了解他的為人。按照以往戴遠知的習慣,關機就連黃占磬也聯系不到,只有一種可能,就是在飛機上。黃占磬查詢了戴遠知的這兩天的行程安排,都很滿,所以在飛機上的幾率是最大的。

戴珍蓁不以為然道:“在國內不可能,在國外轉機倒是有可能,哪有人十幾二十個小時不看手機的?”

武羅也感到奇怪,喃喃:“不對啊,黃特助,戴先生這兩天的行程你不是說都在國內嗎?”

他說完,和黃占磬互看一眼、

“難道……”兩人異口同聲起來:“真在飛機上?”

戴珍蓁被他倆搞得一頭霧水,不耐叫道:“你倆有話直說別打啞謎了,告訴我到底怎麽回事,二哥什麽情況,他真就打算把黃茉莉扔在這裏不管不問了嗎?”

黃占磬抓了抓臉頰,和武羅也都只是猜測,並不確定,只說道:“怎麽會?”

*

打上麻醉後,茉莉就昏睡了過去,她只以為睡了幾個小時,實際上手術進行了七八個小時,從上午一直到得晚上。

茉莉是被疼醒的,麻醉藥效已經過了,疼痛無以覆加,鉆心的痛覺從腦髓,脖子深入到骨髓深處,這種疼和上次動手術硬生生割掉闌尾的痛感還不一樣,劇烈的疼痛莫過於此,豆大的汗珠打濕了病號服。

最疼最疼的時候,腦子裏胡亂的思緒任意飄散,她想人生百味當中苦和痛也算嘗過了。每個不一樣的人生對苦的定義不同,有些人為錢財生計的苦,有些人為世俗名利的苦,有些人為難過情關的苦,人生不就是這麽幾個關卡嗎?

她在南京的那次,戴遠知不遠千裏,一路南下,只為她做完手術第一眼看到的人要是他。

而現在的她遠在地球的另一邊,在太平洋的另一端,與他天各一方,用遠在天邊形容也不為過,他把黃占磬和武羅都讓她帶過來了,就意味著他失去了左臂右膀,也斷不可能貿然獨自行動。

茉莉是如此的想他。

寂靜的房間裏,門窗緊閉,不知外面是白天還是黑夜,除了儀器設備的走動聲,茉莉還聽到了一些人聲,很細微的,要放大聽覺,很努力的聽,才能聽到從外面傳進來斷斷續續的說話聲。

隔了一會兒,有一個腳步聲靜悄悄地走了進來,到她的榻邊停下。

那一個小小的人兒蜷縮在床的右側方,一頭長卷發因這場腦部手術而無一幸免,露出一個光禿禿的腦袋,看起來像個小尼姑,戴遠知站在床邊,低頭望著她,仿佛感受到了強烈的沖擊力,怔楞了許久。

她的頭型很好看,圓潤飽滿。嬰兒時期人的頭骨都是軟的,為了讓孩子睡出一個好頭型,做母親的可謂煞費苦心。可人的頭型大抵天生註定的多,後天雖能勤補,但也需要一個重視這方面的好長輩,於是便有了鑒別好看頭臉的一個標準,即是剃寸頭或是光頭是否擁有一個好看飽滿的頭型。

無疑,茉莉的頭型代表她是純天然的美人坯子,無論什麽發型,長發短發還是光頭,都能輕松駕馭。

再看她的耳垂,厚實而大,戴耳墜是很漂亮的。耳朵平時都被披下來的一頭蓬松長發遮蓋著,所以耳垂很難看到。聽老一輩的話講,擁有這樣面相的女孩是天生的好命。

就算她命不好,他也會許她一個無憂的後半生。

茉莉此刻躺在床上,一個人孤孤零零,滿屋的設備,冷冰冰的毫無生氣,只有一盞燈陪伴著,一頭漂亮的長發也被剃了個精光。

手術很成功,戴遠知看到眼前這一幕,卻是半點也欣喜不起來。

床上的人大概是聽到了響動,側過身擡起頭來。於是戴遠知在病房橘黃光下看清了她。

茉莉蒼白著一張巴掌大的小臉,緊蹙著眉頭,神色當中帶著隱忍的痛苦,清洌洌的一雙烏眸也好似染上了傷痛,眼角泛著紅光,噙著晶瑩的水花,在看到他的一瞬間,像是終於捱不住,大顆的滾將了下來。

仿佛感受到了她的傷痛,戴遠知心疼地皺緊眉心,光線在他眉頭正中打下一片陰暗的褶皺,他彎腰俯身坐落,手不知道該怎麽放,抱也不是,摸也不是,懸停在她頭頂,最後只好輕輕地垂落在身側,攥成一團。

茉莉想一定是她太痛了才會產生這樣的幻覺,戴遠知怎麽會出現在這裏,他怎麽會來美國?

“你怎麽在這兒?”她模模糊糊的,以為自己仍舊在夢裏。

“知道我是怎麽來的嗎?”戴遠知坐在她床邊,揉著她的手,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疼痛。

他的聲音飄在半空,有種不真實的虛浮感。茉莉反握住他的手,努力睜大眼睛看清楚:“戴遠知,真的是你嗎?”

“頭發剪了?”

“反正我也不愛吹頭發,剪了更好,就是不好看了。”茉莉氣若游絲,心裏卻是因他的到來產生別樣的歡喜。

“好看。”戴遠知將手輕輕放在上面,頭皮的觸覺像是緊貼著皮膚的熨帖,手的皮膚觸碰著頭皮的皮膚,顯得更親密無間。

他的大手輕而易舉地包著她圓潤飽滿的腦袋,一下,一下,又一下,像是脫了衣服後,在開燈的房間裏,沒有阻隔和束縛地做著最親密的事。

她看到他彎起的眼眸深處,光芒點點,仿佛湧動著萬千璀璨銀河。

戴遠知揉捏著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極盡耐心,低眉處,滿含柔情,他說好看時,表情和語氣帶著虔誠,發自內心的,一點也不像敷衍。

茉莉擡起手去摸他的臉,他的頭發剪短了些,顯得五官些微的淩厲了,她的手指慢慢從他的額頭,到眉峰,隨著手指的滑落,戴遠知眼皮順勢地合上,覆蓋下來的睫毛像兩把刷子,淡淡光線裏,茉莉註意到他右眼角下靠近鼻梁的位置有一顆極淺淡的小痣,從雪白的皮膚裏透出來,如不小心拂灑在宣紙上的幾點淡墨痕,並不顯眼,卻似他的標志。

當她的手指滑落在他臉頰上時,戴遠知睜開了眼睛,抓著她的手,將臉貼緊她的手心裏。一雙漆黑銳利的深目,灼灼凝望著她,聲線壓得很低:“我這次來,護照上用的名字是赤華。”

茉莉望著燈光下那微微滾動的喉結,從他眼裏讀出了未出口的話。

今天來的不是戴遠知,就當最後來陪她一程的事她心心念念的赤華。

因為她說過,情願他是赤華,而不是戴遠知。

他都記得。

是這個意思嗎?

當然,茉莉不會問,所以也永遠不可能會知道答案。

“醫生說手術很成功,以後不用再擔心了,覆發的可能性很小。”

茉莉點點頭:“奶奶和媽媽她們一直在保佑我。”

“赤華,”她喊他,“我還有兩個心願,我想去英國之前,你陪我走一趟港大,還有,我想去看一次日漫金山。”

“據說,每年秋冬季節,當太陽漫過貢嘎雪山之巔的時候,萬丈金光穿透雪山頂上環繞著的神秘雲霧,是直擊人心的震撼,並不是次次都能見到,如果有幸看過一次,便也此生無憾了。”

茉莉低弱的嗓音安靜地流淌著:“這兩樣,就當是分別的禮物,好不好?”

她知道,此刻就算提出要摘下天邊的月亮這樣非分的要求,戴遠知也一定會同意。她不會讓他去摘下月亮,只是去一趟香港,走一走他的母校,只是去一趟四川,看一看日照金山,這樣兩個小小的並不荒唐的願望,戴遠知沒有理由拒絕,也不可能拒絕得了。

“好。”他應了下來,對她說道:“等再過一陣,你身體完全好了,我們就出發。”

茉莉牽起嘴角,眼裏泛起星星點點的盈亮,笑容治愈而又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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